“哎，你去把手洗了，换身好看的衣服，待会儿客人就要来了。”在厨房里忙碌的父亲对儿子说。

“我忙着呢，火这么大，菜不翻一翻要糊，不好吃。糊了看你拿啥子来招待别个嘛？”儿子气鼓鼓地答到。

“哎哟，你去去去，我来！”父亲还是赶走了儿子。

并不宽敞的厨房里面氤氲着柴烟和蒸汽，父子俩的表情看不大清，只是黑魆魆的身影在晃动。屋中央的黄灯泡被厚厚地灰尘盖住，照明效果不太好。

儿子慢腾腾的解下围裙，洗了手弯着腰从厨房走出来。

“已经是第五个了，你自己不上点心，我再操也没得用！”彭老二瞟了一眼儿子的背影又补上了一句。

儿子小声的嘟囔着，宽阔的额头皱出了纹路。“别人看不上，我有什么办法。”他叹了口气。

彭老头的儿子今年三十四了，还没对象。老父亲急了，成天拜托村里的女人给他儿子张罗婚事，今天的这个姑娘已经是这个月见的第五个了。这女人才离了婚，怀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娃。二婚的也没有关系，只要顾家就好，老父亲执着这观点又忙着张罗这一次的相亲。现下，他正忙着炒菜。原先他厨艺并不好，但是妻子死后十几年也就练出来了。

彭老二炒菜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替他做媒的曾幺婆带着相亲的姑娘在屋外喊道：

“彭老二，你躲到屋头干啥子，客人都来了，还不出来招呼吗？”

“哎来了来了，我在炒菜呢。来，屋头坐屋头坐！”彭老头撂下锅铲，用围裙擦了擦手给客人端板凳坐。然后他飞快地瞟了一眼这姑娘：大约二十五六，身材纤细，怀了孩子也不大看得出来。他又看了看小媳妇儿的屁股，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屁股大，好生养。”他暗暗地琢磨着，随后他冲着儿子的房间吼了一句：

“开船开船！客都来了，你还在搞啥子？”

他儿子开船换了一身新衣裳出来，衣裳还散发着陌生的新鲜味儿。儿子一出来，彭老头又钻进厨房捯饬去了。

客厅这边的开船有些拘谨，他端了瓜子、水果和茶水，顺势就坐在姑娘的对面。他本来想了很多开头的话，但是他脑袋一下子又空白了。也不敢正眼瞧那个姑娘，所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皮鞋。皮鞋上有一点灰尘，他伸出手指抹掉了。他又开始盯着地板，凹凸不平的地面有许多的小坑，坑里堆积了一些扫不掉的灰尘。他有些懊恼没有打扫干净，于是他想伸出手指去抠，但是又觉得似乎不大妥当。

那姑娘也不好意思说话，场面就这样僵着。

曾幺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推了开船一把，又瞪了他一眼。开船这才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相亲对象。

“嗯，那个，你怀孕辛苦吗？”

开船憋了半天就问出这样莽撞又毫不相干的问题，姑娘听到这，盯着开船看了几秒，涨红了脸，嗫嚅着说：

“月份不大，不辛苦。”

她的眼睛真亮，开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有点晃神。

“我可以照顾你，我会做饭，以后孩子跟谁姓都没关系。”开船脱口而出道。

他的脸有点发烧，都三十四岁了嗬，怎么还像初恋的小男娃一样紧张冲动呢，他想。他转念又一想，自己确实也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当初还没成年就出去打工挣钱，成年了又去当了几年兵，退伍了转行做厨师，一学又学了几年。好不容易出师了，又在饭馆忙着工作，就这么一年一年地耽搁下来。身边总没有中意的人，打光棍久了就这么耗着，挣一分钱就花一分，没有积蓄。再加上他不爱说话，就喜欢闷闷地做自己的事，说漂亮话来打动姑娘更不会了。他的模样儿也不俊，从前得过甲亢，眼球有点外凸。有时候看东西太认真，他的眼神就会看上去很凶。再加上家里穷，女孩子也看不上。就这么不想剩着也剩下来了。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有点后悔，这才第一次见面，自己太主动直接会不会把对象吓走。

相亲的姑娘愣着没回答，她有点局促不安。

曾幺婆看开船又发傻了，赶紧打圆场：

“姑娘你不要慌，开船这个人哪就是很直接。又不会说话，但是心眼儿很好。洗衣服做饭搞清洁样样都得行，就是缺个管家的人。你看嘛，屋里面虽然是穷了点，但是这几年他当厨师也在慢慢攒钱了，过不到几年屋就可以翻新。他的话虽然是直白了，你也不用着急回答，日子还长，还可以慢慢看。”

曾幺婆说完朝着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巴，开船看场面也不太对，就说：“我去看我爸搞得怎么样了，收拾下应该马上就可以吃饭了。”说着，他躲进了小厨房。

开船一走，曾幺婆就和小媳妇儿聊着天。这边，开船和他爸也低声地说着话：

“你还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哟，别个才离婚。看这个姑娘人还可以，也没得啥子闲话说，是个勤快人，我还是很中意。你反正莫要挑三拣四的，多跟姑娘娃交流，不要憋到不说话。我也没啥子多想法，就想你早点结婚。你妈死了好多年了，屋头没个女人不得行，这个家都不像家。要是你结婚了我可以重新给你找个地方修房子，这些年我搞建筑业挣了点钱。以后嘛，我就住这个老房子。反正是希望你好。”老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

开船沉默了一会儿，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我知道了。”他还在想那姑娘的大眼睛。

很快父子俩操持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四个人坐着聊了一阵。开船和姑娘没什么交流，都埋头吃着饭。吃完了，媒人和姑娘坐了一阵就准备回去了。

开船送两个人往大路上走。

开船走在左边，姑娘在中间，媒人在另外一边。

开船低头看了眼姑娘，他心里有些着急，她为什么也不爱说话呢。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不对，还是她实在瞧不上我？可是我……开船心里乱糟糟的。

送到路口了，开船得回去了。姑娘回过头来冲着开船笑了笑。

“你做的饭很好吃。”姑娘说，“下次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开船鼓鼓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