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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的“水”——读方方的《水在时间之下》

来源: 作者:舒艳艳 编辑:刘曦 时间:2016-10-18 字号: 【大】 【中】 【小】

读方方的小说,不管是长篇还是中篇,你会发现很多“水”,首先是篇名,《水在时间之下》、《乌泥湖年谱》、《行云流水》、《水随天去》、《江那一岸》;然后是小说中陆陆续续出现的地名,后湖、长江、汉水、汤逊湖;接着是人名,《水随天去》里的水下,《水在时间之下》里的水家;甚至是方方式哲理的抒发,在《暗示》里感叹女人的生命就是水,《在我的开始就是我的结束》里表达人的生命就像水的循环。尤其是《水在时间之下》,故事发生在水边,故事里的水家是做茶水生意的,主人公小时候叫水滴,唱戏成名后叫水上灯,水滴的生父死后天降大雨,养父是下河的,大水把养母亲带走……故事里的大悲大喜都与水有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水”?这些“水”难道仅仅是浮泛于小说之上的篇名、地名、人名或者是简单的作家偏好?它们究竟能够穿越什么?但凡是一个不为纯粹娱乐的读者,在扑面而来的铁证面前,都应该排除直观的阅读体验去思考这些“水”背后的深意。

加拿大学者弗莱曾把在小说中反复出现、能使读者产生约定俗成语义联想的独立交际单位,定义为原型,他认为原型具有耐人寻味的深层结构,溯源而上可能找到人类文化的母题。如果我们溯源《水在时间之下》中的“水”原型,会不会是一次遨游海底两万里的神奇之旅呢?

我首先能发现的是,方方在复苏远古的水崇拜。

小说《水在时间之下》里,水上灯俨然成了水的化身,一滴有性格的水、倔强的水。一滴水很容易干掉,被太阳晒,被风吹,被空气不声不响消化,结果她这滴水埋在时间下面,就是不消失。如果世界是污秽的,她这滴水就是最干净的;如果这世界是洁净的,她这滴水就最肮脏的。

戏台上的水上灯,犹如一盏明灯,随水而来,漂在水上。她既有真本领,受到戏迷的追捧,因为师从汉剧大师,加上天赋好,又勤学苦练,能把汉剧唱得活色生香,尤其是《宇宙峰》,把个赵艳容演得能穿越半个世纪仍然扎根在戏迷的心中。同样又有真气节,抗日期间梅兰芳蓄须罢唱,她是巾帼不让须眉,只因信守不为日本人唱戏的信条,在事业的巅峰期从台前退到幕后,这一点让光复后的汉口人把“汉口的良心”赠送给她。

如果方方复苏的水崇拜只是止步于正面的、狂热的膜拜,那就跟任何星工厂造梦没有区别,主角能脚踩五彩祥云,能万众瞩目,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方方笔下的水崇拜是有区别的。

水,是有文化意味的。翻看人类文明史,古埃及与尼罗河,古印度与恒河,古巴比伦与两河流域,古中国与黄河,世界的四大文明古国都诞生于大江大河之地,由此诞生的先民对水对河的崇拜和敬畏,古今中外普遍存在着。以中华文明为例,如果去博物馆里看史前文化遗存的陶器刻绘,你会发现仰韶文化、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等遗址出土的陶器都绘有大量水的纹饰,条纹、涡纹、三角涡纹、漩纹、曲纹、波纹等等。

崇拜,中国式的崇拜,是具有辩证色彩的,不仅有狂热,更有畏惧。举一个例子来说,中国人敬佛,这里的“敬”与“崇拜”同意,可以说佛在心中,但是佛像却摆在庙中。如果你去寺庙里拜佛,比如去汉阳的归元寺,除去可以数见的观音、弥勒等少数派,中国的佛大多数面目狰狞,是凶神,是恶煞,是让人畏惧的,但依然挡不住善男信徒对它们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方方复苏的水崇拜正在尝试着贴合这种民族心理和文化,既要爱又要惧。戏迷对水上灯狂热地崇拜,而亲人、爱人、朋友对水上灯却是刻薄的畏惧。不管是无心还是有心,她身边死过很多人,养母慧如,养父杨二堂,以及吉宝、玫瑰红、肖锦富、张晋生、小水仙、水武、刘金荣、菊妈……为此,有三个至亲的女人,养母、表姐、生母,说过沾上水上灯就不会有好事儿,尤其以水上灯的生母李翠总结得最刻薄,“看看你的亲人,还有朋友。沾着你就是个死,没死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是一个幽灵,你的呼吸都有毒,你来这个世上,就是让身边的人死光的”。这种被孤立的崇拜是一种痛苦的崇拜。复苏的水崇拜既是荣光,也是痛苦。

接着我还读出了“水”中隐藏的方方的抱负。她试图以“水”为原型,来构建一个文学的汉味世界,作为一个有担当的武汉作家,显然《汉口的沧桑往事》《汉口租界》是不够的。

这种地方特色在小说里,不仅表现在标签性的汉剧上,更表现在武汉人泼辣辣的性格上。性格既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如果可以用文化来媲美的话,解放前的汉口,完全能够与码头文化拜把子。这里的人,傍水而居,性格中时时刻刻渗透着湿漉漉的水气,尤其是把汛期时的狂怒暴躁放大,用硬梆梆的的处世之道来应对世界。

小说中年轻时的水上灯自是不必说,以怨报怨,以恶制暴,美丽女人的怨恨比毒药还毒,就连波澜不惊得像一碗茶水一样的李翠,在关键时刻都会迸发这股倔强儿来。小说是从1920年进入的,虽然从辛亥革命到五四新文化运动,进步思想宛如一夜春风来,但是李翠与敢于叛逆的慧如以及始终功利的玫瑰红不同,因为没进过学堂无法受到新思想的洗礼,所以始终摆脱不掉传统女人的依附性。她的生活跟职业一样,离不了人,尤其是男人,见人看茶。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想认回抛弃的女儿,前一秒钟还可以央求说“我想跟你住在一起。我花不了你多少钱,而且我还可以照顾你”,后一秒又可以说“没有这么一个狠心的女儿也好,沾着她,就是一个死字。水家原说你是煞星,我还不信,现在看看水家,只要你现身,不是爹死,就是家亡。你自己算算看,你手上已经有了多少人血”,典型的武汉人性格,歇斯底里的快意恩仇。

在中外文学史上,单个原型主宰一部作品的深层空间是不乏其例的,如《简·爱》中的火原型,《喧哗与骚动》中的基督原型,《红楼梦》中的石头原型。如果把一部作品的思想看作一个太阳系,原型则占据着太阳的位置,作品的语言、情节等等,不过是原型所放飞的卫星。 倔强的“水”在《水在时间这下》中出现频率极高,江、河、湖、雨之类的字词亦不胜枚举。水就像小说的灵魂,没有水意象,方方建构的汉味世界也将不复存在,连贯的水文化和先民的水崇拜也无从谈起。就像阿基米德的支点说一样,如果给他一个支点,可以把整个地球撬起来。这滴倔强的“水”是方方创作的支点,也是我们解读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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