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可 摄

童年的一切总是如泡沫一般透明易碎，但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记忆中的一个个泡沫，将无色的阳光解剖出斑斓的光影。

光的颜色，是骑着三轮车的大叔和着曲调唱着“收——剪子嘞，戧——菜刀”；是电动车的嗡鸣中夹杂着喇叭声“回收冰箱、彩电、空调、洗衣机……”；是老爷爷昂扬而短促地喊着“收臢货……”

小时候我会和奶奶把废品收拾好，等着那位老爷爷骑着他的三轮车过来。老爷爷的三轮车已经破旧了，远远地，就能听到车轮碾过路面，将车身摇晃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到三轮车悠悠前进的喘息声，我们就知道收废品的来了。奶奶会拉开窗户，隔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大声叫住那位老爷爷，再打开门，等着老爷爷拎着称，走上楼来收我们的废品。

那位老爷爷总是穿着那件黄色的脏春衫，但是打扮得很整齐。打开大门等他上楼的时候，会有风吹进堂屋里，清凉的风有时候裹着玉兰香，有时候又挟着桂花香。

我还记得当时卖废品能换不少钱，换了硬币，便投到存钱罐中。有时候奶奶会分给我五角或一元的钢镚，让我去买小饼干吃。

老爷爷每次都是踏着春风秋韵、迎着暖暖阳光出现的。因此在我意识中，这位老爷爷只会在晴朗的春天或者秋天出现。氤氲的花香和甜蜜的饼干香交织着晴日的光影，洒在记忆里。

光的颜色，是楼顶的菜园，蜜蜂嗡嗡穿过绿色的摩天大厦，光临着娇艳的嫩蕊；是楼顶那一小方天空中，夏日傍晚带着余温的微风，为棉云勾上金边，与绯色的地平线交相辉映；是楼顶坑坑洼洼的平台，被大雪填平，叫上朋友玩雪的嬉闹……

小时候，我家楼顶是个大平台，奶奶便在上面种菜。奶奶是农村长大的，很会种菜，我们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蔬菜。我一开始的时候分不清各种蔬菜，奶奶便带着我一起种菜，从最开始的养土，到播种，再到每天的浇水，奶奶都带上我一起。奶奶每天都会叫我一起去上面走走，帮她浇水或者择菜。久而久之，我也能分清楚各种蔬菜了，对各种蔬菜的时节也知晓得清清楚楚，说起“青黄不接”也头头是道。

这个大平台原本有一层防水隔热层，是水泥和钢筋铺成的。但是因为时间长了，有许多处塌陷。水泥块掉落，钢筋露了出来，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咬伤。就算是还未塌陷的地方，也隐藏着这种怪兽。走着走着，突然感到地动山摇，失重下坠。这种野兽就会出现，露出狰狞的獠牙狠狠咬上一口。

塌陷的地方积水积灰，逐渐有生命在这里生根。有各种苜蓿，还有许多我们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这些景观非常微小，可能只有手掌那么大。但是每一处就像是一个小世界，小小的花藏在又短又秃的嫩草中，就算是慢悠悠散步的微风，都能卷起那个世界的荡漾绿波，小花便是舟，明灭在海浪中。这些地方对当时的我来说既危险又有趣。

暑假的傍晚，大家都喜欢到楼顶上乘凉、聊天。若是奶奶的黄瓜长成了，还可以摘来吃。奶奶种的菜非常干净，可能是因为在楼顶，又是自己养出来的土，没有病虫害，也不需要打药，黄瓜擦擦灰就能吃了。

暴雨冲刷掉夏季的闷热，凉爽的天气最适合去楼顶闲聊了。邻居们坐在一起，聊聊家常，也是很惬意的时光。只是我们孩子们可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凑在一起便嚷嚷着要去探险。我便带领他们去看我新发现的小世界，去逛奶奶的菜园，或者捡几片剩菜叶，去逗逗邻居家养的鸡。鸡啃菜叶的力气是很大的，要在手里攥紧了，否则会整片被鸡抢走，那就没有喂鸡的乐趣了。

冬天，平台上盖上一层厚厚的雪之后，就更有趣了。不小心踩进塌陷处，腿就陷进去了，因为冬天穿得厚，不会受伤，再加上厚厚的雪垫着，我们也就没有顾虑。在房顶上玩着玩着，就能看见一个孩子突然落进塌陷处，瞬间矮了下去。

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八年，看着和我一起玩耍的孩子们一个一个离开那栋又老又破的楼，后来学习越来越紧张，待在那里的日子也越来越少，最终我也彻底离开了。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如泡沫般捡不完的旧思绪。

（作者系2022级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