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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深处的和解———读余华《第七天》

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黄晓颖 编辑:张玉敏 时间:2019-12-04 字号: 【大】 【中】 【小】

最后还是回到了满眼都是大雾的世界,雨和雪又开始夹杂着乱飞,这里每一个来者都被告知,这是“死无葬身之地”。

杨飞死的时候是孤身一人,他的脑子里和眼前除了散不开看不清的浓雾还是浓雾。身患淋巴癌的父亲不想拖累他离家出走了,而他自己在获悉前妻李青自杀新闻的下一秒就死了,他以前甚至都没有买过殓衣,只能穿纹有前妻名字的丝质睡衣,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黑布。

李青是想好了要死的,她以自己的长相为资本奋斗了近二十年,为了前途和杨飞离婚,落得的下场却只不过是被现任丈夫抛弃,独自面对法律。她听不到门口阵阵的警察脚步声了,更看不见他们手里银光凛冽的镣铐了,她湿答答地躺在了浴缸里,血像一朵朵小花般开在了清透的水面,一下子就分不清你我了。

鼠妹刘梅还不想死,她站在楼顶只是在逼男朋友伍超回家,她不怪他给她买了假的iPhone,她恰好只是脚滑了,一下子摔到了大楼的底层。她的牛仔裤被摔得稀巴烂,可后几日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写她为了男友的假iPhone跳楼自杀了。

老人杨金彪不是想离家出走,他只是想去杨飞四岁时坐着的那块石头上看看,他直到今天仍是忘不了当年杨飞把叶子盖了满身在寒风中发抖的小模样。他当年不该抛弃他的。那条狭窄的巷子和大石头是他三十多年来的心坎,临到死了总该来看看,他死后想见杨飞,于是他去了殡仪馆工作,可是杨飞来的时候是面目全非,他不认得他了。

伍超从多年前站在路边看了发廊的3号小妹一眼,那一阵涟漪在他心中就翻涌了这些年,他一连去了四个月终于成为了发廊的洗头工7号,“你叫什么名字啊”,“3号”,鼠妹回答他,“你呢”,“我是7号”,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鼠妹是真的想要一部iPhone,他知道不该给她买一部假的,他发誓以后有钱了给她一部真的。但是他想不到她会死,他只是因为父亲的病回家了几天而已。他想给鼠妹一个葬身之地,他想到了卖肾,在一个没有阳光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地下室,一个兽医操刀取走了他的肾,那一瞬他仿佛看见了“吾妻刘梅之墓”的碑石。

这一切都如鲠在喉,让人说不出话来,除了窒息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把我冲到江岸后又悉数褪去,一眼望去仍是无际的苍茫到令人发怵的绝望。

最后留下眼前的似乎还是只有大雾,雾中有奔忙在四处谎报火灾遇害人数的官员,有笔杆不停杜撰的记者,有冷眼把死胎当成医疗垃圾扔进河里的护士,有分出别人的骨灰装满另些个骨灰盒的殓师,还有黑市里请来兽医割肾的无良商家,还有被遗忘了的、那些家属拿了封口费而死不得其所的游魂。

我坦言我不曾经历过这些绝望,若人死之后灵魂也需要火葬,无墓地之人便要去终身游荡的话,那不知道多少人去往的是那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方。杨飞死了七天,七天之内从大雾中还原了所有过往的场景,他看见了并行的白骨,他们会讲过往的故事,在那个世界里他知晓了所有深处的挣扎,当每个人的血肉如同秋日的叶子从树上剥落般从身上褪去,现在我们都是铮铮的没有表情的白骨,看起来似乎要善良好多。

正是没有了面孔的善良,让所有苦难的潮水退下了,绝望在某些奇妙的时刻又似乎达成了某种和解。

李青走的时候对杨飞说的是“我以前很爱你”,但杨飞说的是“我永远爱着你”,至此一别,再未相见。直至杨飞死后的那天,在昏黄的街角,雾气模糊了灵魂和肉体的边界。他看见浑身湿漉漉的李青走过来,两人正对相望的街灯投下的影子到的地方,是很多年以前他们一起住的那个出租屋,那个李青曾经雄心勃勃逃离的出租屋,那个杨飞留恋了很久的出租屋。她说她走了很远的路,她说她最后一刻还是很想他,天空开始飞扬起雨雪,生前爱别离求不得,死后却仿佛开始了又一场恋爱。这是李青和杨飞选择的和解。

鼠妹等了伍超很久,她没有他的消息,她想知道那天的楼底下伍超到底在不在,他怎么没有看见新闻呢,他怎么没有出现呢,她不懂。她穿着一条男人的宽大的牛仔裤在那个地方等待着,她都忘记换裤子了。直到那天雾中出车祸的人来了,他带来了伍超的消息。伍超是爱鼠妹的,很爱很爱,他去卖肾给鼠妹买墓,就为了鼠妹的一块墓,他在那个满是潮湿气味的地下室里等待着,日色昏黄又昏黄。鼠妹脸上挂满了泪珠,她是第一个要离开那里的人,一具苍老的骨骼提醒她该净身了,这边没有亲疏之分,只有逐渐围拢的骨骼,他们都来为鼠妹净身,为她把那条牛仔裤改成了一条裙子,仿佛她即将去往一场婚礼,当她独自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洗发工3号和7号也已经和解了。

杨金彪很爱杨飞,他从把毫无血缘关系的杨飞自铁轨上捡起来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结过婚,他为了结婚尝试抛弃过杨飞一次,但他发现他不舍得,他发疯似地寻找杨飞,直到在那块石头旁找到他,他发誓再也不结婚了。杨飞的生身父母来找过他,他也曾经跟着他们去往他们的城市,只是他厌倦了狭窄的家以及视他为入侵者的眼神语气,他逃回来了,他看见杨金彪的那一瞬就哭了,和多年前杨金彪抛弃他一样,他也放弃过杨金彪一次了,他笑着说这样爸爸我们就扯平了。杨飞找了他父亲好久才知道殡仪馆的那具枯骨是他,当他整理了一下面目全非的脸,他也发现他了。杨金彪终于见到了他想见到的儿子,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生生死死,两父子以这样的方式在那个世界握紧了对方的手。

生活有时候是很绝望,对杨飞来说是这样,对李青来说也是这样,对鼠妹伍超杨金彪也是如此,但还好他们每个人都找到了现世的出口,这是余华写《第七天》用死亡背后的故事讲述的和解的温情,也是在告诉我们总有人爱着你,绝望至深,我们其实早就应该和解,就算是雨雪之中的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总好过虚伪面孔的善良。

(作者系2018级新闻传播专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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