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冬天，是我在武汉度过的第一个冬天。窗外有凉风吹过，冷气侵袭全身的时候，昏昏的睡意也消失了大半。我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自习室，好像有一瞬间的恍惚。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想。

我是极怕冷的。上小学之前，我们家还靠着一个小店维持着生计，挤在一个小小的平房里。那时候每到冬天的夜里，母亲总会紧紧握住我冻得冰冷的手脚，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自脚底蔓延，幸福也是暖的。时间慢慢流淌着，父亲的工作渐渐有了起色，弟弟的出生使生活更加热闹起来，我们终于结束了四处漂泊的日子，拥有了四个人的小窝。

可是，十岁那年，我的世界却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弟弟的体弱多病吸引了父母全部的注意力，很多个因为寒冷而睡不着觉的晚上，我听着隔壁房里弟弟的哭泣，父母正手忙脚乱，我很自私地想，如果日子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呢。可惜没有如果，在叛逆期的时候，我总企求用哭闹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却在父亲一次次用威严打压的批评中变得更加歇斯底里。压抑的环境氛围下，我的话愈发少了，脾气竟也愈发大了。几乎没有朋友的校园生活，与父母无止境的争吵，亲戚和邻里街坊的质疑，让我快找不到我了。烈火肆虐过荒野后，暴雨彻夜哀鸣，困兽般的少女，一身伤疤，张牙舞爪。

我们都躲不过落在生命里的那场大雨。我是悲观的人，却也无可否认，总会有真诚踏遍万水，来暖我心田。

高一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三毛的一句话：

“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彼时的我，正陷在强烈的自我怀疑中，长时间的成绩低谷与实验班高压的学习环境早已使我疲惫不堪。很多个失声痛哭的漫漫长夜里，都是文学陪我度过，我写日记，我看书，我在文字里寻找慰藉。

大概是见到我日日熬夜后的憔悴，想让我能多睡上几分钟的觉，父亲也开始陪着我早起，每天按时接送。高二冬天的一个晚自习后回家的路上，我刚走近家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母亲，和茶几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我轻轻地走近，母亲从睡梦中惊醒，抬眼看着我：

“你前几天不是念叨着想吃蒸饺吗，这是爷爷特地包了从老家送过来的，趁热吃吧。”一时语噎，我默默捧起饺子，心底那层郁结多年的冰，在无数个无声的牵挂里慢慢消融，在此刻化作泪水倾涌而出。我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却用行动中不经意溢出的爱意温暖着彼此。那个平淡如常的夜里，我好像明白了，我们都在成长，我是，爸妈也是。

那年，新冠席卷全国，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为期一年的网课，过得很快。再回到学校时，成绩开始有了起色，我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个盛大的秘密。我以为我会一直平淡地度过这三年，可那天太阳很大，光打在他身上，少年回眸时的笑意弥漫，就这样生生地闯入我的心里。即使明知不可为，偏偏这喜欢似野草般疯长，我站在悬崖边，折下那朵尘埃里开出的花，风很大，它却坚韧着，不肯弯腰。高考愈发近了，成绩表上的两个名字，却愈发远了，距离目标也越来越远了。暗恋的绝望、无边的迷茫和对未来的恐惧席卷了我，大概，如他们所说，我真的是个破碎的人吧，我时常这么想着。可即使深陷泥泞，我也想踏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我一直相信，熬过那段摇摇欲坠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半年后的今天，回首来时路，那些不可言说的伤疤仍在隐隐作痛，前路虽漫漫，天高任鸟飞。

是成长，也是释怀。没能活成理想中的样子，遗憾吗，当然有的，只是丢掉了那些小心翼翼又拧巴的纠结，成长的第一步，就是接纳不完整的自我啊。我们都只是平凡岁月里向往远方的少年。回忆缱绻飘洒，眼前雾蒙蒙的，正如十岁那年开始的那场大雨，雨停了，我还有月亮。

远处好像有明明灭灭的灯火，我站在时光的分岔口，与那逝去的六千六百多个日夜做最后的告别。

过去太苦了，以后太远了，我要眼前的此刻！

（作者系2022级经济学类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