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爸妈外出打工,我就与爷爷奶奶同住在乡下,家里老房子的区域划分并没有那么严谨,客厅的范围里也包含着卧房,所以私密性并没有那么强,更不用说能拥有自己的一个小房间了。但与爷爷奶奶一起住,足以抵消一切物质上的缺失,守住我心灵一隅的温暖。
一年四季爷爷奶奶都在忙碌,但我认为夏天与秋天是他们最忙的季节,所以在这些时刻,我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家里的老物件静静地陪着我,就像过去那么多年一样,它们静默得一如往常,陪我度过太阳高悬在天上直到月亮替班的时刻。而我呢,在小学放学之后,则会搬一条长凳,带着我的作业,在太阳西沉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日头底下写作业。直到夜晚降临,他们才会带着泥土的清香,挟着作物的种子,肩上扛着锄头,回来后下一大锅面条,我们围在大桌上,伴着跳跃的烛光呼呼地吃着面条。天很黑,外面的青蛙不停地鸣叫,给寂静的夜晚添上几分热闹,面条很香,我们三个边吃边聊着,我会分享着今天在学校遇到的趣事,而爷爷奶奶则会聊着庄稼种植的注意事项,讲着明天赶集要买的农药与种子,我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讨论田野间的事,这些事情是我一个小孩无法直接参与进去的。但当他们聊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我总是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总是我与小伙伴聊天的谈资。天更黑了,爷爷奶奶把碗筷撤了,我们洗漱完毕便去睡觉了。
在田野上,我自在如风地奔跑,即便是小小的我,也能感受到在田野上疯玩一通后的快乐。奶奶在屋子里拉一道帘子便可以作为淋浴间了,家里的老屋子是没有安装空调的,刚洗完澡准备睡觉便又大汗淋漓,奶奶见我实在热的厉害,便拿起爷爷编的竹扇,一摇一晃地哄着我入睡,房间里还有爷爷奶奶下午搬回家的水稻苗,呼吸之间都伴着幼苗的清香,燥热也减少了。物质上虽然不算很富裕,但心灵因为这一件件小事而更加坚定。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小学四年级后,由于父母工作的变动,我随着他们一起去到了广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再没有了在乡下的那种如鱼得水之感,我变得羞赧、内向,因为自卑,也不愿再与人有过多的交谈,大家也不会在意这个从乡下来的脸晒得红扑扑的小丫头。我隐没在人群中,再也做不回田野中的疯孩子。但我在家里终于有了一间属于我自己的小房间。
我的房间,有一张床,一张小书桌,一扇飘窗,一个小书架,还有一盏小小的台灯,只有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我才能真正地找到我自己,我才能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我所有的难说出口的话,我所有对于自己的期望。在这间小屋子里,我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偶尔也会写一些稚嫩的文字,诵一些我那时还不懂却自以为已经理解的诗行,将空旷的房间用声音填满。晚归时看见一片澄黄氤氲的灯光,爸爸妈妈的身影与记忆中爷爷奶奶的身影也重叠在一起。
但我想飞到外面的世界,看没看过的风景,去没去过的地方,放一只在天上自由飞翔的风筝,上面写着我的希冀;听没听过的传统故事、神话传说,尝没尝过的美食,拍没拍过的照片,见没见过的花,交没交过的朋友,去探索这大千世界的无数奥秘。在房间里,我放任自己幻想着。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天地,对于一些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全部,因为它守住了我心灵的安定。
又想起乡下同爷爷奶奶住的那间小土屋,虽然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但却有爷爷奶奶的关怀与陪伴,在现代化的洪流席卷之下,只要我愿意,推开那一扇窗,入目的便是一亩亩稻田、瓜地,是在树下乘荫遮凉的老人们,是依次错落的桃树与梨树;只要我想,城市里的喧嚣便都离我而去,不管是那日夜轰鸣的发动机,那斑驳淋漓的各色灯牌,那行色匆匆的人群,那日益焦灼的压抑感,都被眼前这美丽的乡景而代替,不能因为为了追求更好的,而忘记了来路,不知道去处。我可以去看一场落日,然而美丽的,在我的眼前正一点点地下沉,斜阳也随之渐渐隐去,到最后只剩下一抹落日的余晖,遥远的苍穹因这即将褪去的一抹余晖而显得生动了起来。我的心也可以这样安置,心房不再因为外物而变得脆弱。
人间的温情跨越无数岁月的阴霾,将记忆烘烤得蓬松而又馨香。那么我想这些温情,在我的记忆里,是助我跨过道道难关的助力,是我能骄傲地跨过每一片荆棘的坚定。
(作者系2021级汉语言文学师范类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