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靠近大海,闲暇时,我常站在走廊靠近栏杆的那一侧远眺大海,感受从海港吹来的柔软的海风。这海风中夹杂着海浪的低语,像是催眠的怀表般,时常将我带回童年时光中那片欢愉的海滩……
在海边长大,我常常自称是海的孩子。在这屈指可数的时光中,我的每一刻都与大海相关联。大海是多变的:靠近时,它波涛汹涌,令人畏惧;远眺时,它满目蔚蓝,令人神往。一望无际的大海,像是宽容我做过的种种傻事的教母,哺育着我慢慢地长大。
那时年少,常常与兄姊奔走在柔软的海滩上。凌晨的天空灰蒙蒙的,黄白相间的海滩细沙上绘满了我们的脚印;海岸边徘徊的海浪,将自己珍藏已久的、陈酿似的泡沫赠予我们的脚丫,令我们痴迷欢乐;归来的渔人的渔网上,分布着不同种类的鱼,挂满了零散的海螺。只是这海螺终究不及渔获带给渔人的欢乐的万分之一,便被抛弃在了海滩的角落。
我与兄姊常在这广袤的海滩上拾贝壳,将它们放在透明的塑料罐子里。兄姊的罐子中,单单只有花纹多样的贝壳;而我的罐子中,有凌晨被海浪冲蚀过的湿沙,有从海沙下着急出来透气的小螃蟹,有被渔人抛弃在一旁的海螺。
我常常对着罐子中拾到的某一个漂亮的贝壳发呆,好奇着这个贝壳的前世今生。我想,深海中定居的鲛人族公主,一定在这个贝壳上流过泪,泪变成的珍珠赠予了她的爱人。而这个贝壳却没有好好地被珍惜,被随手抛于海底的某个角落,被海浪冲刷到沙滩上,被我拾到。贝壳承载过珍贵的珍珠,也承载了孩童的快乐。
我也常好奇那个螺旋的海螺,是否是大海教母的传声筒,将一点一滴的教诲藏于其中,然后故意放在渔人的渔网上,带到海岸上赠予我们。我将海螺放在耳朵前,仿佛一整个大海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教会我有着热爱自然的纯纯之心。
我喜欢光着脚丫,踏着海浪,听海浪与海风的细声对话。我抱着装着大海的罐子,打开盖子,想要将细腻的海风装进罐子里。可是海风有时并不温柔,生气时会变得狂躁,仿佛非要将我撂倒不可。海浪将陈酿似的泡沫涂抹我的脚丫,凉丝丝的,轻柔柔的,将我的心灌醉,我也贪杯地弯下腰,将海浪的泡沫装进盒子里。
我下定决心,要将这一整罐大海珍藏。
只是,奈何一整罐大海也敌不过时光的理性,大人们笑我们罐子中的东西没有价值,一甩手,一整罐大海落进了广阔无垠的海洋。
当岁月如细沙般从指缝间悄然溜走,那些曾经紧紧握在手中的沙砾也逐渐变得模糊。那瓶装满了大海记忆的瓶子,承载着童年的欢声笑语、无尽的好奇与梦想。然而,随着成长的脚步渐行渐远,它仿佛变成了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梦。
记得那天,在夕阳的余晖下,我独自盘腿坐在海岸上,大海的呢喃声声入耳,仿佛在告诉我:“孩子们,这些美好的东西,终究是要归还给它们的故乡。”直到后来,当我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海滩时,猛然察觉,我已不再听得见大海的细语。海浪依旧轻柔地拍打着岸边,但我们的内心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成年后的世界充满了复杂与挑战,而那份纯真的快乐似乎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然而,正是这份失去让我学会了珍惜。就像那只瓶子中的每一粒沙子,每一片贝壳,都在诉说着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即使它们重新回到了大海的怀抱,那些关于勇气、爱与探索的故事却永远镌刻在了我们的心中。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闭上眼睛,耳边便会响起那熟悉而又遥远的海浪声,心中涌动的是对自然之美的无限向往和对生活深深的感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或许不再拥有那些具体的物品,但它们带给我们的感悟却如同海边的灯塔,照亮着前行的道路。那一整罐的大海,虽然已经融入了广阔无垠的海洋,但它教会我们的不仅仅是如何欣赏世界的美丽,更是如何用一颗柔软而坚强的心去拥抱生命中的每一次起伏。就让那些珍贵的记忆化作心灵深处的一片宁静之地,无论未来的旅途多么漫长,都能给予我们力量与安慰。
一整罐大海,在海水中徘徊不定,最后回归于大海……
(作者系2023级教育学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