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怎么又偷跑出去了。”当刘亮记不清是多少次在给学生上课上到一半，接到电话请假来到公安局接父亲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

“我要回去教课，那群孩子我放心不下啊。”父亲攥着手，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

父亲年轻时，是一位重点高中的教师，可在一次下乡支教的时候，他被这群充满求知欲的孩子们打动了。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原本薪资待遇不错的工作，投身支教。母亲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最终两个人不欢而散，刘亮也被丢给了远在山里的奶奶照顾。

“医生，我爸这病不能治吗？他这天天乱跑，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啊。”刘亮烦躁地挠挠头，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望向坐在楼道的父亲。

“小伙子，你父亲这病就是缺少了你们这些子女的陪伴，他整天一个人待着，能不生病就怪了。”医生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刘亮。

“要我说……”

“够了！”刘亮拍案而起，“你知道什么，都是我的错吗？那好，我问问你，我小的时候他不照顾我，我也没生病啊，他老了我不照顾他，得了病就是我的错吗？凭什么啊。”

“啪！”清脆的碎裂声在门口响起，刘亮红着眼看着站在门口摔了杯子手足无措的父亲，他有些后悔说出这些话了。

父亲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就走出了医院。刘亮没去追，他知道父亲清醒的时候可以自己回到家，这段时间因为父亲折腾得确实有些厉害，刘亮哪怕心有余也力不足了。或许两个人都冷静一下会好一些。可是直到深夜，刘亮也没等到父亲回家，他以为这次也和平时一样，父亲只是无聊想到处走走，他顺着以前寻找父亲的道路一条一条地走着，可越走他的内心就越不安起来。直到天蒙蒙亮，他也没能找到父亲。

刘亮张贴了几天寻人启事也没有任何结果，他多后悔当时情绪失控说出的那些话，父亲虽然在他的童年缺席了，可自从他退休后，就一直和刘亮住在一起，两个人的生活其实也过得美满。可如今，刘亮每天回到空荡荡的家后，多希望那高楼之中有一盏灯是为自己点亮的，他多希望在打开门后，有一个小老头炫耀着自己做出的两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刘亮走到茶几前，点燃一支烟，这时，他看见了桌垫下压着的照片，那是父亲支教时在乡下拍的，他突然想起些什么，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开了一夜的车，刘亮终于在第二天一早赶到了父亲年轻时支教的村子，还好照片的后面印着父亲曾经写下的地址。当他靠近村子后，他一时有些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父亲支教的地方。这里的房子虽然不像城市里那样高楼耸立，可是精致的小二楼也都粉刷上了新漆，马路也是崭新的柏油马路。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敲开了刘亮的车窗，“哟，你是刘老师的儿子吧，小时候他经常给我们提起你。”刘亮有些惊讶，一方面是父亲支教时居然提起过自己，另一方面是眼前的年轻人居然认识自己。随后，年轻人带他逛遍了整个村子，“真是时光荏苒啊，那一块儿以前还是个猪圈，哎你看那，那里就是我们新建起来的小学，多亏了刘老师，要不然我们这一代就全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哪能走出去求学，学到一身本领再回来建设家乡啊，刘老师如今退休了又回来，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啊。”

透过窗子，刘亮果然看见了父亲站在那三尺讲台之上，他就那么一直望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也想起了自己在当上老师后，第一次站上讲台时的情景，那时的自己是否像父亲如今一样从容不迫呢？刘亮已经记不清了。当父亲下课后，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的刘亮，他嘿嘿一笑，拉着他去食堂吃了晚饭。吃完后，两个人走在乡间小路上散步，路上，父亲一直笑嘻嘻的，嘴里念叨着好啊好啊。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是爸爸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父亲突然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刘亮。

“可爸爸也没办法，我来到这里以后，看着这群小娃娃，什么都不会，我看着他们就想到了你，一想到他们要无知一辈子，永远走不出这个小山沟，爸爸就怕啊。把他们带出去以后看见他们把这儿建设得这么好，爸爸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爸爸心里还是难受，我为了他们抛弃了最应该照顾的你，可是我不后悔啊，这一辈子，想做些什么事，总得舍弃点不舍得的。”父亲抬起衣袖抹了把泪，笑着搂过刘亮，“你有一天会懂的，说不定也会和爸爸一样，为了自己所要追求的而放弃一些东西。”

刘亮一夜没睡，他思考了很多，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一个人开着车离开了这里。

“我要去教课了，那群孩子我放心不下啊。”刘亮看着父亲拿着包就要往外走，抓起桌上几个包子塞进袋子也跟着往外走。

“你别着急啊爸，我也有课，咱俩一块去。”

（作者系2024级化学类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