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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一碗面

来源:湖北大学报 作者:鲁冰洁 编辑:邓银铖 时间:2025-11-17 字号: 【大】 【中】 【小】

七月的南方,是水汽饱满的。空气仿佛也在长叶发芽,湿润得连蝉鸣都变得迟钝。我拖着行李箱走下站台,迎面是一阵熟悉的热浪,那种混着泥土、绿树和晒衣服味道的风,把我一整个学期堆积的疲惫轻轻推散。

我回来了。隔了快半学期,奶奶打电话说:“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锅都不认得你了。”我一笑,心里却有些发酸。我到家时,天刚蒙黑。路灯照着回家的路,在这昏黄的灯光下,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奶奶家没变,门前还种着她最爱的茉莉,白得耀眼,香得恰好。我还没推门,就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汤香,熟悉的姜葱味扑面而来,混着热油翻滚的声音,有种隐约的安心。

奶奶正煮面。她煮面总是有固定的顺序:水烧开后先放姜丝,再下一小撮面条,过半分钟夹几片青菜,最后才将熬了一下午的咸骨汤沿着碗边缓缓倒入——像是给某种仪式添上收尾的敬意。

她背对着我,腰有些驼了,动作也变慢了。锅里正煮着面,咕噜咕噜响。她转头见我,笑纹挤满眼角:“水还没干,你先坐,我煮得老样子。”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她拎着那只小木盖掀锅、撒葱花,炉火映着她的侧脸,褶皱细而深。我忽然想起,那些我以为淡忘了的日子,都藏在这灶烟里,在这口老锅底下静静等我归来。

奶奶把那碗面放在桌上,抬头看我一眼,“快吃,趁热。”

我坐下来,端起碗。热气扑上来,眼睛一涩。是手擀面,面条不算匀整,有些宽,有些厚,煮得略糊,却极香——汤头里有排骨的油光,也有红葱头煸出的焦香,还有那种老南方厨房才有的时间味道。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发烧不肯吃药,我就煮这个给你骗你喝?”她忽然说,语气带着笑意。

我当然记得。小时候只要不舒服,奶奶就煮这碗面,说是“能把苦气压下去”。那时我信得毫无怀疑,吃下去也总觉得真的就没那么难受了。不是因为面,而是她蹲在床边,一口一口吹凉后才喂给我的样子,太有分量,重得足以抵挡一切病痛。

“外面吃的面有什么好,汤都是味精兑的。”她又说,语气里有些嫌弃。

我没有接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吃着。面不多,三两口就快见底,但我吃得极慢,仿佛只要这碗面还没吃完,我就还能留在这里——留在她目光所及的范围内,留在她平凡而缓慢的生活节奏里。

奶奶从来不问我学校的事。她不会像别的长辈那样追着问成绩、实习、将来,她只是默默地等着我说。她的沉默,不是冷淡,而是一种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温柔——那种不靠言语表达的关心,只藏在锅气升起的一瞬间,藏在那碗常人总嫌“太简单”的面里。

那晚我吃完面,她照例收走碗筷,说:“吃好了就歇着。”语气轻轻的,像是在讲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这不是客气,而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你不必向她证明你混得多好,也不必强装成什么样子。你只要还愿意回来吃她做的饭,她就心满意足了。

窗外的雨还没停,打在窗户上,像极了她为我切葱时,刀刃敲在木板上的节奏:不疾不徐,旧得像时光本身,却让人安心。这世界很大,列车很快,日子一页页翻过去,有些人,有些味道,却像旧信纸里的香气,藏得久了,反而更清晰。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离家多久、又多久能回来。但我知道,只要她在,那碗面,就会一直等我。有些人,有些味道,一旦尝过,就永远写进了生命里。我们终其一生奔波、远行,绕了一大圈,其实不过是在寻找当年那一碗面。

最重要的是:那时你还坐在她对面,而她,还能一边煮面,一边等你。(作者系2023级国际事务与国际关系专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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