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李贺,字长吉,河南府福昌县(今河南宜阳)人。在中唐诗坛乃至整个诗歌史上,李贺都堪称是一位天才诗人。他因虚幻荒诞、词诡调激,凝重险急的诗风被后世之人誉为“诗鬼”。《旧唐书》中评价他:“其文思体势,如崇山峭壁,万仞崛起,当时文士从而效之,无能仿佛者。”他的诗集由杜牧作序,李商隐作传,他一生留下五卷共二百四十余首诗作,名盛一时。可同时他却也一生坎坷悲戚,27岁而亡。
而细数李贺短暂的二十七年时光,我们便会发现这短暂的光阴中蕴含了太多的故事,悲欢离合,令人唏嘘不已。
儿时初读李贺的诗,读的便是那首极为著名的《李凭箜篌引》。一句“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令人仿若瞬间身临其境,如痴如醉地沉浸于他塑造给后世的穿越时空的幻境之中。那时我年纪还小,还辗转于对诗文美句的欣赏与对诡谲且难以背诵记忆的哀叹之间,并未将身心完全投入于那个瑰丽的世界,去对话李贺,现在想来,实在是可惜。
而后读的便是脍炙人口的名篇《雁门太守行》与《苏小小墓》,前者表达的是戍守报国的壮志豪气,后者则表达的是对历史兴亡的悲切感悟。而李贺的诗也大多归属于四个方面:对想象中神鬼世界的描述;对历史中人事的感怀;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与失意;对社会黑暗的批驳与对百姓不幸生活的深切同情。
杜牧曾言李贺之诗歌风格:“云烟连绵,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顶,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邱垄,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而若要问这种迥异于旁人的诗风从何而来,那便要从李贺的身世说起了。
李贺出生于公元790年,正值中唐唐德宗在位时期,唐德宗由于饱受安史之乱的战火侵扰,他执政前期励精图治,想要力挽唐朝的衰颓之风。可唐朝政治已大有积重难返之势,他的变革收效甚微,甚至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后期丧失了勇气的唐德宗,反而转向民众收取苛捐杂税,致使百姓穷苦,民怨日深。
在此特殊阶段出生的李贺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郑王之后,他十分重视自己的这一身份,可实际上这个身份实在是有名无实,甚至在他童年到青年的成长过程中,他的家庭是十分落魄的。这令他既有一颗“爱民如子”般的决心,也有致力于科举、希望以此来振兴自己家族的想法。
于是,他便分外地勤勉。据说李贺白日骑驴觅句,暮则探囊整理,焚膏继晷,十分刻苦。李商隐作《小传》云:“恒从小奚奴,骑巨驴,背一古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及暮归,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所见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耳!’”。
而事实证明,李贺确有这样的实力与心境,他七岁时便以一篇《高轩过》名扬京洛,十五岁未及弱冠之年就已经和誉满京华的李益齐名了。
可当他决心科举的时候先遭父丧,依制当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他在韩愈的劝说下参与府试,并一举取得了好成绩,本应前途一片光明,仕途大好,可却遭小人所妒,说李贺的父亲名字是“晋肃”、“晋”与“进”同音,犯了古时“嫌名”的规矩。尽管韩愈“质之于律”“稽之于典”为其辩解,最终却还是无可奈何,李贺也不得不愤而离开试院。
后来虽然又有几次被人举荐为官的经历,但他却始终郁郁不得志。且在李贺为官期间,他见识到了太多官场的黑暗,百姓的民不聊生之态,这令他愤怒异常,却又囿于官位过低而无法为民解忧,做出救民于水火的决策。
于是他便选择回归到那个他最擅长的领域——诗歌创作,他又拿起了笔,挥斥方遒,激昂文字,痛斥当时腐败的政治,揭露底层人民生活的困窘。童年的经历令他既能体会到困窘生活的不易,也能以更高的眼界和更为开阔的胸怀去关怀这些在底层挣扎的人民。他的许多诗歌中都有转折之处,前一句他还在抒发豪情壮志或咏物感怀,下一句便转为沉寂与悲切,而正是这些因素使他的文章层次更为丰富,也更为富有意味。
李贺开辟了一条崭新的诗歌视角和道路,他将阴郁冷僻的鬼神世界和上天入地的浪漫情怀凝聚在一起。他似乎偏好于写一些死亡、衰老的意象,这与他试图入仕有一番作为未果的经历与体弱多病的身体状况有很大的关系,他似乎总是沉溺于阴郁的气质无法自拔。可与此同时,由于他对现实生活产生了消极的态度,于是他便渴求于遨游上天以求心安,这是他对现实的不满和无声的抗议,也是对生命意义的另一份寻求和发展。
同时,李贺在对于事物的直接描写上也与前人不大相同。他的描写不同于前人的情景交融,而是别出心裁,不去描绘每个时令的典型事物,而是进行意象的交叉描写,如在《十二月乐词》中,二月写“蒲如交剑风如薰”,五月写“甘露洗空绿”。这给予了读者一种神秘的诱惑力,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也极具浪漫主义色彩。
李贺的诗歌对于诗史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深受楚辞、古乐府、齐梁宫体、李杜、韩愈等多方面影响,经自己熔铸、苦吟,形成非常独特的风格。李贺的诗歌的最大的特色,就是想象丰富奇特、语言瑰丽奇峭,但也不乏有质朴易懂,通俗明快的佳作。同李白、杜甫、王维等人一样有四字真言,鬼、泣、血、死,故被称为“诗鬼”。
李贺的诗的另一大特点就是较多地写古体诗、写乐府,很少写当时流行的近体诗,现存诗作无一首七律。他的七言古诗结构安排与大多数诗人不同。主要以他自己的情绪为线索,根据情绪变化来组织诗歌的描写,这就使得他所写的诗歌的开头和结尾连续感较弱,作品会有一种转变过于突然的感觉。但也正是由于这一个特点,让人觉得他的诗歌没有规律可以寻觅,但实际上他有自己的写作章法,他会将意象进行叠加,这些意象之间没有过度,平行地展现在读者眼前,这使得诗歌的跳跃性大大增强,更能够真切地体现出作者内心的变化。
李贺短短二十余年的人生经历了太多事情,这些悲多于喜的日子令他短暂的一生显得那样地厚重,也那样地令人扼腕叹息。童年所经历的生活的困窘,少年时期的丧父的悲痛以及青年时期的科举仕途不顺,致使李贺无论是性格还是诗歌方面都似乎显得有些阴沉与失意,但实际上他也有许多壮志满怀的诗词存世,他也有他想要实现的理想和抱负,他也是一个曾满怀憧憬与希望的少年。
李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诗人,也是继屈原和李白之后最伟大的一位浪漫主义诗人。
他曾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言“男儿屈穷心不穷,枯荣不等嗔天公。”
而想必那般的“诗鬼”,也定是丝毫不逊色于古今诸位有志少年郎的吧。
(作者系2020级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