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来,我已到这个学校一月有余。
中秋已过,气温却是寒露过了才有所下降。
之前久居南诏四季如春,如今隔日便是冰火两重天。别人“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偏偏江城一隅,从来没有遵循过节气,我也只能笑骂它“九月流火,九月授衣”。我寻思半天,家里也没有什么能御寒的衣物,只能赶忙趁着由夏转冬的几天里添置些。
学校里没有什么店,理发店一家,文印店一家,杂货铺一家,文具店一家,水果店一家。倒是好找。刚搬进学校里边的快递点却一点不好找。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准确说出哪家快递在哪。看见别人收到家里寄来的东西,我便也悄悄拨通电话,然后跟风显摆似的在其余五人的围观下,拆开“偶然”收到的“家书”。
而关于这家书,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拿出来说道一番。
家书,众所周知便是与家人来往的书信。古时书生进京赶考,三五载年岁便消逝在路上;马帮的商旅东奔西走,一去便是十年;官吏差遣调动,又辗转几度春秋……别时容易见时难,万里家书寄念想,家书成了漂泊游子与家人的唯一联系。
少年时,瞧见人家杜子美在漂泊期间用颤抖的双手展开“抵万金”的家书,也瞧见张籍叫住行人查看家书中自己万重之意可有传达到,不解其意,摇头晃脑记背一通,回到家中在父母面前展现一番后,还可惜自己没有写家书的机会。
念高中时,学校离家稍远,每月回家一两次,与家里人的交往便少了。公用电话前的队伍长度一如既往地望不到头,写点东西吧,找不到投递信的地方。我的家书便转换为每日杂记,有时月休回家给父母挑着读两段,或是寒暑假给家里人乐呵乐呵,也可作为几封失去时效的家书。
现如今,总算是“走出大山”,到大城市读书了。
我并不清楚荆楚与南诏相隔几里,只记得来的时候坐了动车又转了飞机。依山而居的人突然看不见山了,又觉得自己这婴儿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心中惧怕。加之中秋也没有什么团圆,便有些想家了。国庆只有三天的空闲,学期里回家是绝不能的,我竟又想起写家书来。
从柜子上拿起新买的笔,小心翼翼抽出印着“湖北大学”独家 LO?GO 的信笺。才提起笔,光是字体,便又让我纠结了好些天。我中学时喜爱瘦金体,为此父亲总与我争论,说是瘦金体不实用,看着费力气,且不会得高分,而我偏偏叛逆,便继续写到现在。下笔一看,写下的字体竟归不出类来。
农历八月早过,家乡也该到了“打谷子”的时节,去年学业繁重便没有回去,却不曾想今年我也与稻子失了约。往日常回家筹备秋收,不知今年的收成可好。离家前新家还未装修好,不知如今进展如何。
最终,在反复涂改、换纸之后,一篇流水账终是挤牙膏般挤满了信纸。到文具店特意买了信封,又兜兜转转搞到了邮票,信箱却是寻不到影。
我把校园走了一圈,终在立学林的角落找到了古董般的信箱。人行道上的砖块早已被树根擀得此起彼伏,独独这处信箱挺拔站立。这信箱,不,应该说是信筒,圆柱长相,绿色打底,红黄两色点缀——红色其实是锈蚀的颜色罢。绿色的铁皮也掉了一些,和锈蚀的红色斑块一起,把这大闺女打扮得像个模样。周围长着一小圈草,还未枯黄的绿色与信筒的绿相互映衬,却又因其生机与其格格不入。筒身上清晰可见的写着“开筒时间 上午 10:00”,我便又奇怪起来。算是废弃了?是废弃了吧,时间却是崭新的;还能用的吧,供工作人员取信的门上的钥匙孔却早已被锈蚀填满,轻轻一抠,指甲缝里满是锈尘。
我便拿不定要不要把家书放进去。
直至今日,写好的家书早已在我的书桌上闲置了好些时日,我也一直没敢把它丢进那个信筒。想着自己的信要是一直搁置在信筒里,便只能生虫腐烂,再无音讯。
仔细想来,这个岁月,怕是没有人再用纸写信了罢。我便又思考起来,若是真有人如话本里一般穿越至今,会不会还需要这信筒,所以才把这老东西留到现在。
然而这也没有必要再去深究了。
刚收到表妹从家乡寄来的鲜花饼,怕留不住便与人分着吃了。
太阳落下去了,也是时候给家里打一个视频电话了。
(作者系 2021 级中国语言文学类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