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兴山,一别许久,不知道那里的孩子们是否还好?
研一时参加暑期社会实践活动,看到那里的山,那里的人,那里的世界。高岚镇,这个镇以朝天吼瀑布而闻名,假日里多是往来的游人,假期后,镇子又恢复它寂寥的本色,空荡荡的。
在兴山,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游人的吼叫声,而是那云空里的静谧,山雾缭绕,仿佛仙气一般,永远吹不散,就像心中的那份牵挂,游荡着。脑海里回想起那个沉默不语,那个活泼可爱,那个自说自话的孩子。
行进
高岚小学的校长带着我们穿行在山间,实地调查留守儿童的相关问题,活动从家访白果园的欧阳云朵同学家伊始。
夜雨过后,湿漉的泥巴路里和着野核桃,一走一咯嘣,阳光西一脚东一脚嵌入。
不远处,狗儿不停地吠叫。
映入我眼中是一座用泥巴夯成的土房子,放眼城市里,高楼大厦争相崛起,宣示主权似的画圈圈。土黄色是欧阳同学家的房子的主色调,相比这座土黄色为主色调的房子,前者耀眼,后者朴素。
屋内挂着瓦数不高的灯泡,陈设简陋。几把古旧的木椅子,天花板的板壁并非往常所见的那种白粉刷或者装饰闪亮的吊顶,黑色浊染,留下老旧的印记。顺着板壁而下,悬挂着一块熏肉,黑乎乎的。永嘉记着这种肉经过木材的熏烤,木头的香味已经融入肉质里,肥肉部分油腻被风干,加点青椒爆炒,是一道佳肴。
摇摇晃晃的木质楼梯,正是通往欧阳云朵同学房间的道路,同样是没有任何的装点之物。若说有,恐怕是墙壁因日久而恣意地裂开道道缝隙。房顶上的透光玻璃泻下和暖的阳光。木窗户上堆着一大摞书,泛着老旧的光。
欧阳同学家里就只剩下爷爷和她俩人过活,欧阳爸爸在深圳打工,和欧阳的后妈在那边有一个家,育有一个女儿,节假日里也不常回兴山。
一个识字不多的老人家和即将读初一的孙女,没有爸爸妈妈的关怀,即便有,也只是通过冰冷的手机,相隔两地通话。
即便是聊了一两句,电话就挂断。欧阳用脚无意识地抹着地面的泥土,来来回回。
若说欧阳真缺什么,缺父母关爱,谁又能给她呢?
山里的路多是小路,交通不便,兴山县的许多父母为了给孩子更好的学习环境,有的带着孩子去城里打工,顺便在打工地读书,而像欧阳这样的,又有谁能帮她呢?
欧阳家旁边是一个荒芜久矣的村小,如今,杂草在它的近旁生长,门板歪斜,猫儿狗儿在那里穿行。以前村小是每个村里都会有的,后来好像是说每个村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为了节省物力,集中资源办学,优化教学配置,将村小合并。看到破旧的村小里,教育为百年大计的标语还依稀可见。
离开之时,欧阳同学作为向导,引着我们穿行在近便的小路上,三步一回头,似乎是怕我们跟丢了。看到我们跟上来,立马往前飞奔。田地里的玉米长得甚好,露出她洋气的红发,小路中间一条小溪水流淌,背阴处青苔附着其上。瘦弱的欧阳像极了山间的精灵,穿梭自如,她的小伙伴———狗狗,穿着马甲,挂着铜铃铛跟在其后。欧阳站在那里看着小队离开,我望着后视镜里的欧阳云朵渐渐变为一颗跳动的点,直至消失不见。
继续行进,前往野竹村。沉默的外表,安静地坐在板凳上的李朝阳,是我看到他的第一印象。依旧是陈旧的房子面板,昏暗的堂屋。教张朝阳数学的吴老师,问他假期作业写起没?
张朝阳支支吾吾地说,写了一两页,说完耷拉着脑袋。
假期都过完一半了,居然还只写了一两页,吴老师嗔怪道。
眼泪在张朝阳的眼眶中打着转,他的奶奶抱怨着说他爸也不回来,他妈妈呢?又不知去向。
罗老师和张朝阳聊着天,你在看这本作文书?下面的阅读问题问到你最喜欢什么节日?
儿童节,张朝阳又沉默了。
是因为可以放假吗?还是因为可以表演节目呢?罗老师做着搞笑的表情。
谈到语文,张朝阳才露出笑意,那种喜欢是脸上洋溢着不自觉的笑容。可是,喜欢归喜欢,语文需要的是积累,靠的是多看多写。对于张朝阳,课外阅读书籍少之甚少,缺少积累,缺少笔头锻炼,也难以转化为文字。
本该美好的年华,本该奋发学习的时光,缺少陪伴,缺少物质条件,该如何去弥补呢?
担忧不言而喻。
沉默
古鸿雁写下这样的一首现代诗《蜡烛与灯泡》:
一天晚上,天是那样的黑,灯泡说:“好亮,好亮呀。”
蜡烛不为所动,继续燃着,灯泡和蜡烛呆呆地站在屋里,就这样默默地,默默地待着,灯泡还亮着,而蜡烛却已不见了,只有桌上,那一摊蜡,她也就默默奉献,悄悄地走了。
沉默不语的她,有着自己内心天地,不足为我们这些“入侵者”言说。
这边热烈如夏,那边寂静如冬。
黑夜拉下帷幕,夜里的风,吹不散沉默因子。田里的西红柿红绿相间,硕果压弯枝头,已然快要成熟,这离不开田地主人的精心照顾,离不开肥沃土壤的滋养,物即如此,何况是人呢?
古鸿雁家里六口人,却分别住在四个地方:爷爷在山上,奶奶和鸿雁一起住在破旧的出租屋,妈妈在汉水,爸爸在广西,姐姐不知在什么地方。这样的家境现实,这样的原生态环境,或许是导致古鸿雁内向性格的重要因素之一。而即将读初中的她选择了到教育水平条件好的另一所中学,这就意味着,她和熟悉的小伙伴将分开,而她心中应该是有所希冀的,在更好的学习条件中寻找一片属于她的曙光。
走走停停,我又见到不少荒芜的村小。苏海恩的家是个例外,他家被安置在一所村小。瘦弱的他正趴伏在桌子上写作业,也是我们家访中唯一一个奋笔疾书的学生。看到苏海恩,我脑海里浮现出小弟胖乎乎的身体,以及爱游戏不认真的学习,念及于此,恨铁不成钢之感袭上心头。人啊,为什么有好的资源不紧紧把握,非得虚度这时光,时光易老,抛下流光的人,又该如何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是不是非得碰到挫折,非得生活厚赐几个响亮的耳光才能苏醒呢?对于苏海恩而言,家里只有爷爷陪伴着他,而远方还有难以预料的一切。
苏海恩的爷爷高大,而即将上初中的他竟然瘦弱矮小。屋外的高粱抽节地任性生长,欣然享受大自然恩赐。木质的板墙上贴着苏海恩的奖状,看得出他的努力。当我们离开时,他才从题目中抽身而出。
山里的路,曲折蜿蜒,弯入人心。离开时,又一辆班车远去。冬去春来,放假了。候车亭下见到那些留守儿童在那等车,有的有摩托车接送,有的干脆徒步。冬天雪花纷飞,夏季烈日曝晒,春夏秋季还算是仁慈一些。可是,教学资源,父母的爱,营养的不足,这些问题当何以解决呢?
遥想
我听着别人故事,感受着不一样的外物境况。想起托尔斯泰小说中的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东方,小镇正在酣睡之中。山里的雾气弥散,走近点能瞧见空气里那游离着的水分子,出离的远点,整个小城现出朦胧之感,如临仙境。坐在早点铺子里,看雾气萦绕,卧佛山静静地躺卧。
寻寻觅觅,读书,发现新世界。外物虽苦,但总有黎明的曙光可见。教学资源不足,可以推行网络教学,诸如此类。行走于人世的你、我、他,路在脚下,路随心转。“路”虽漫长崎岖,但是终见天光。正如日本俳句说过,终有一天,蓝天之上,白云之间,杜鹃会飞起。从黑夜里的蛰伏,既明而翱翔。
(作者系2017级文艺学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