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醒来的时候整个身体就只有头勉强能动。四周黑洞洞的，山鸡一会儿在头上叫，一会儿又飞到远处的灌木里。

他脸朝下伏在草丛里，感到那草有半人高，两只手臂被压弯的草弓着腰托着，腿使唤不动。浑身湿漉漉的又冷又痛，肚子疼得要裂开了，不知道身上是血还是露水。既然能醒过来———至少暂时还死不了，手腿会不会残他也不想管了。只是———他到底在哪儿啊！他试着叫了一嗓子，只听见喉咙呼噜噜响，然后就咳出来一口血。

他只记得班长大喊了一声强子趴下，他就脑袋一轰，两眼发黑地倒了。再醒来就是一片黑咕隆咚的，鼻子压得扁平，全身都痛。刚睁眼那一下子他懵了：两眼一抹黑啥也没有，莫非自己瞎了么！吓得他猛眨巴眼，使了浑身的力气把脸扭了个侧边。看到月亮在云里若有若无地照着，全身才又开始痛起来。

山鸡“咕咕唧唧”的，还有一些猫一样的夜眼睛刷刷地穿过草丛。四月的风刮在山里，把李强脸上的血渍呼啦吹得干瘪。像一层膜，绷着拉着还带有一股铁锈的腥气。李强直勾勾盯着那月亮，觉得自己如果不盯住真的会瞎。盯着盯着他犯了困，只觉得风把背上手上脸上哪里都吹干了，可肚子还是湿漉漉的，两个腿也不顶事，一时间又昏了过去。

眼刚闭上的时候，他脑袋里出现了一个水沟子。窄窄的小小的，一缕农村人家后檐沟里汇聚的雨水、洗碗水、淘米水还有孩子撒的尿混一堆的黑汤缓缓地淌着。他只觉得那黑汤真的淌得慢，叫人心烦，恨不得一脚把那个土水沟子踹个让它决堤的大洞来，于是在梦里忙跑过去，抬起一只脚。可当他一迈腿才觉得更不痛快，像是什么东西拽着，又像是脚上的破烂布鞋有一千斤，他就是迈不动。过了好久，他不知怎么终于挣扎到了，拿脚去踢，却又像猫拿了耗子把耗子放在鼻子跟前摆弄时伸爪一样，他的一只脚一挠一挠，掉下几颗土坷垃，急死人了。气急败坏地，他又感到自己飞快地在山上跑，前面是跑得一样快的班长。班长裤腰上挂一个鼓囊的脏布包，说是打敌人捡的战利品，一包上好的羌药。

那脏布包上面绣的一个有点粗糙的花纹盘曲着，像朵祥云又像猫耳朵，圆圆的一簇倒还好看。挂在班长的粗裤腰带上上下甩动，两根捆着药包的麻绳就在班长屁股上一打一打。李强实在忍不住，笑了，边笑边打饿嗝儿，一手拿着枪一手扒着野草往坡上爬。突然，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一头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一抬头，班长大叫：强子趴下！他把脑袋一埋……一埋，李强的身子却没有感到自己弓下了，反而觉得自己是个鲤鱼打挺一样的，往上仰了。还是一阵鞭炮———那是枪响吧，李强眼前一亮，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在一个草棚里的棕叶席上。

有人在旁边的席子上低低地呻吟，有人弓着背在矮矮的棚子里来回走动。棚子外面就是几个其他的棚子，地上没有草就是一些短草茬。几个火窝窝上吊着顶锅，李强闻到了里面的米味儿。

“还好我又找回去了，要不然这娃儿腿杆肯定保不住。喊你抬个人都抬落了，二天媳妇都要搞落！”“人那么多，又在打仗，我要是不跑快点，命都没得了！”“你现在不是还在吗，再说咱们都打赢了，怕锤子！”

强子只觉脑袋嗡嗡嗡，浑身也没力。两个面目黝黑的男人在棚子口说了啥他也没听懂，只听见什么“赢了”，心口一突，就想张嘴。喉咙里好像也没东西堵着了，咳了两声，他张嘴道：“……咱们……打赢了么？”声音沙得他都不认得了，于是忙又咳一声。两个男人往里望一眼，给旁边一个人使使眼色。一个穿一身破烂军装的小伙子走进来，看到李强大舒一口气：“妈的，浪费我一包好药！”

李强也舒一口气，脸上终于笑了。后记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于1935年3月西渡嘉陵江，向川甘边发展以扩大根据地，4月，相继占领剑阁、昭化、青川、梓潼，平武、江油、彰明、北川等县城，为开辟新区工作创造了有利条件。当时红四方面军得悉中央率红一方面军已渡过金沙江北上，为摆脱不利处境和争取与红一方面军会师北上，于5月上中旬先后撤出青川、平武、彰明、中坝等地，向岷江地区西进，千佛山战役是红四方面军在西出北川峡谷时的一次重要的战役。

在这场战役中，北川马槽乡、墩上乡、禹里乡的乡民都给予红军很大的支持。当地乡民自发组织了担架队，每天往返于马槽乡与千佛山之间。乡民们为红军缝衣补鞋运送粮草。在没有粮食的时候愿意将自家多余的分给红军。当时北川的大山深处交通闭塞，物资难以进入，药物特别是麻药短缺，很多战士都自愿把麻药让给其他伤势更严重的战士。

千佛山战役牵制了川军89个团、14万余人，使川军没有更多的力量去对付红一方面军，有效地策应了党中央和红一方面军北上；打通了“北川峡谷”，掩护了红四方面军主力顺利西进；为一、四方面军懋功胜利会师创造了条件（包括物资供应等给养保障），在红军长征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

上文为参观家乡千佛山战役陈列馆有感，后记资料部分来源于网页。

新中国70年风雨兼程，行来不易。回首往事，它的成立也是经过了重重磨难，经过了无数流血牺牲，谨以这篇简短的文章纪念为中华民族的繁荣富强做出奉献的人，你们都是我们的战士，是我们的吉祥。

（作者系2018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