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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井

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附中周钰 编辑:张玉敏 时间:2019-09-10 字号: 【大】 【中】 【小】

确切地说,老屋的那口井并不是传统意义中的井,只是一方水池而已。

说起“老井”,人们很自然想到那种青砖垒筑井壁、青石嵌造井沿的古井,它们井口的青石光滑圆润,井绳在上面磨出锃亮的凹痕,井壁上淡淡的苔绿映射出沧桑久远的岁月。

在我们老家,因为溪流多、水质好、取水方便,很少有人家打井取水。一般都是在房子周围的适当的地方深挖一个水池,靠它来满足一家,或者一湾子人的生活用水———这样的水池我们把它叫做“井”。

老屋的这口井距离老房子大概有一百多米,它供养着老宅四户人家的几十口人。环视老屋周围,可以掘井的地方其实随处可见,但是比较一下,仿佛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是安置这口老井的绝佳之所。站在这里,你似乎可以隐隐感到,在它的周围氤氲着一种接天纳地的灵气。

乍看这口井,它是普通的,除了半圈石砌的围壁,水边的一棵杏树,它没有光洁的台阶,没有古旧的井架。但是仔细一琢磨,选址于此其实又很有讲究,它深藏着先辈的智慧:从保护水质的角度看,水井在生活圈的上游,它不会受到污染;从所处位置看,水井又比老屋低出一个两三米的台阶,没有潮气入侵;从水源来处看,它紧紧依偎一条溪流,没有断流之患;从环境营造上看,它静卧在一棵高大的杏树下,诠释着水木繁华的内涵……春夏时节,水流丰沛,水井里自是活水充盈;即便是秋冬季节,也有细流从上游汩汩而来,给水井带来涓涓清泉。

老屋周边零零星星分布着十几棵杏树,老井边的那棵最为高大。它粗壮的老根虬龙一般从井边冒出,紧贴井壁旋转扭动,编织成一个天然跳板,搭建在井边供大家取水之用。踩着它,既平稳又富有弹性。要挽起一桶水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提,就着树根弹力,水桶好像自动跳上了跳板;当我们挑起一担水上岸的时候,只要肩上一抖,跳板一弹就把人送上了井沿。动作娴熟的人只要踏准节奏,整个挑水的过程就如一段舞蹈,连贯而又优美。

正是因为这口老井的不同寻常,所以它在那里存在了几十甚至上百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先辈,荫庇他们的平静生活,一直到了我们这一辈。

老井的水,浣洗过祖辈的衣裳,淘洗过父辈的菜蔬,熬煮过我们的米饭……低头寻觅,我仿佛都能在井旁的小路上找到他们深深浅浅的脚印;那一圈一圈的水波里,也存储了我们少年时代欢跃的身影。岁岁年年,疲惫的先祖在井边掬一捧清水,劳作的艰辛就会烟消云散;天南地北,欣赏过无数的天下美景,但我却怎么也走不出老井丝丝缕缕的牵绊……十一二岁读初中时我是住校的,那时候父亲带着哥哥在外地工作和读书,他们很少回来。爷爷和母亲身体都不好,所以有些体力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比如,每个星期天住校之前要挑满一缸水,供一家人一个星期使用。一个冬天我又去挑水,因为人小桶重,拉起水桶时滑倒在井里了。我哭着爬起来,用扁担使劲抽打水桶和井水,恼怒它们给我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打湿了衣服不说,还可能感冒生病……但是,幸运的很,接下来换了衣服照样上学,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常疑惑,是因为我运气好呢,还是因为老井对喝着她“奶水”长大的孩子给予了特别的眷顾呢?

每年的初春时节,伫立在老井边的杏树从冬眠中醒来,仿佛一夜之间,白云一样的杏花就烂漫在它的枝头。这时,静卧一冬的老井有杏花点染,有香气弥散,有蜂蝶起舞,蓬勃着一树无法抑制的生命活力。在它的点染中,老井有了诗意般的绚丽,少女般的秀姿……三月,又是杏花烂漫的时节,我的怀念也如杏花般盛开,在春风中滋长……那杏花点染的老屋、那水波泛绿的老井是永远定格在我记忆中的风景。

八十年代初,随着老屋的拆迁,主人的搬离,老井也废弃了。岁月的风尘慢慢湮没了它清澈的眸子,淤泥取代了碧波,水草收容了虫鱼……多年后的一个秋天,当我再次探寻老井旧址的时候,杏树没有了,井的痕迹荡然无存,甚至那条常年溪水不断的小溪也不见了踪影,眼前只剩一蓬蒿草在凉风中摇曳,别处的秋草已是一片枯黄,而这里的蒿草却还是一派丰茂的景象。一年又一年,那片蒿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生生不息,是不是古井深储的底蕴给它注入了顽强的活力呢?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戴叔伦《过贾谊旧居》的诗句:“雨余古井生秋草,叶尽疏林见夕阳。”老井不在,杏树不存,难道眼前的一蓬蒿草就把代代先祖和我少年时代生活过的物质证据一笔勾销了吗?

老井哟老井,你曾守着时光的窗口,把每一朵水花都沉淀成甘酿,供老树酌饮,也供老屋的人们享用,静默的爷爷喝着它也像喝了小烧一样沉醉。你曾鉴照过皎皎星月,倒映过袅袅炊烟,收储过纷纷飘落的杏花雨……如今却荒疏成一个倦鸟藏身的衰草地,每天傍晚,只有一缕残阳陪伴着你,送你隐入冰凉的夜色。

老屋的屋场早已变成了田地。春来秋往,各种各样的庄稼在那里生长、收割;门前门后曾经郁郁葱葱的树木不见了,它们曾经在那里站立了几十几百年,如今却让位给了花生、玉米和黄豆等换钱快的经济作物。油菜花在山顶盛开,绿油油的麦子顺着山坡绵延到远方;屋北那座为溪流提供不竭活水的水库也被分割成了一块块鱼塘,浩渺的清波变成了肥腻的池水……老屋的主人早已离开老屋,把他乡当成了故乡,而从他乡搬迁过来的人们又把这里变成了他们的故乡……主人换了,生活好了,周围的环境却变得面目全非了。山坡上有些新建的房子,它们看起来像一幅挂错了位置的装饰画,总显得别别扭扭的。院子里的自来水即开即来,到了野外却找不到一处可以濯洗手足的小溪;机器轰鸣,弥散的浓烟隐没了耕牛劳作的鞭影;摩托车来去如风,乡间小路上没有了村民“话桑麻”的家常……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疑虑:在这里生活长大的孩子离开家乡几十年后,他们会不会也能像我一样,有值得回忆的参天大树,树阴下大人休憩,小孩嬉戏,老牛闭目养神;有值得眷念的清澈小溪,炎炎夏日,跳进溪水就能洗去一身的暑热,顺手一摸就能捞出一串鲜活的鱼虾;有值得遥想的山林灌木,秋天来了可以采摘挂在枝头红红绿绿的野果,大雪之后可以追逐躲藏在草丛里的野兔猪獾……他们走到天涯海角,看到一棵古树,或者一条河水的时候,也会像我一样油然生出一种“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浓浓乡愁吗?

离开老家已经四十多年了,但是,老家的旧屋、大树、老井还是常常潜入我的梦里,只是,它们早已幻化成一种风景、一幅图画和一片烟霞,在我面前无限铺展,看不到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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