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最好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
每当读到这句,我仿佛可以看到那个披着落日余晖孤行的老人。他走得很远,不曾落俗。
早起时,连绵的寒雨已歇,阳光渐渐温煦,在室内印出米黄色的暗影。我忽然又想起木心先生,羡其明哲,想动笔写些什么,却担心笨拙的言语只绘出浮光片影。
最先知道木心,是因为那首《从前慢》。
当时纯粹把它当作一首现代诗来赏析,因为诗间的朴素浪漫,我甚至误以为木心是个女作家。后来被书名吸引,我买下了他的《云雀叫了一整天》。这本书最初浅尝辄止,后来我捧起来重读,细斟那些短而生动的句子,慢慢发现其令人着迷之处。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他在书中这样叹道。之前我不懂,后来才慢慢明白一些,明白他对苦难释怀的慈悲。
木心生于江南水乡,容止有致。他年少时在祭祖期间,得到了老法师赠的越窑。归家途中不小心遗落至水中,他善情,为此大为悲恸,“望着望不见的东西,醒不过来了。”木心的母亲告诉他说,这种事以后多着呢。话似乎点透了木心的一生,镜花水月,他一生中的很多事就如同那越窑碎入水中。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
念书时被陷害入狱,期间母亲也悄然离世,晚年从纽约回到了乌镇,却被卷入文革,再次入狱。之前的旧作里,写难以忘怀的遗憾和梦萦,以书画浇忧,以艺术枕愁,他一直做的就是长途跋涉的返璞归真。文革过后,没有诘问,也没有狠狠的批判,他只是一句轻喟:“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所有的劫难至此,也都不必追寻了。
他的孤行不在于生命的跌宕,而是对艺术的渴求和牺牲。并非命数,只是通智。
回廊止步自问,而今所剩何愿,曰无,都不必了。
记得蒋方舟写过一个片段,让我在那一瞬间极为触动。“他没有子嗣,晚年避世又避人,身边只有两个年轻人在照顾。避于莫干山写作,提笔如轻叹:‘是我在寂寞。’”
是我在寂寞,是我在下雪。
这句话太过通透,通透得带有艺术的脆弱感,通透得迫近。
木心就在这样的寂寞中度过了一生,不仅是孑然一身地奔波,也是孤独地在探索文学,绘画,音乐。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不是在寂寞中退缩,而是一直在寂寞地前行着,这大概,是最令我感动的地方吧。
唯一遗憾的地方,是用这一篇匆匆写下的随笔来缅怀他,很多的感情和言语都不完整,都不彻底。仅以此作序,为我心中的木心先生写一个开篇。
“死亡对我是休息,生活很累,终于到了休息的一天了。”
2011年12月21日,木心先生在乌镇长眠。终其一生,大概应了那句挽联:“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喜私愿已了,彼岸无双草草逸笔犹叹壮志未酬。”
我亦就此停笔,并非搁置,而做暂留。
(作者系2016级国际事务与国际关系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