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威　　摄

其一：1839 年 11 月

二十四番花信风，

未及小寒一候，

埋香酝韵。

我沉入肥润的黄土，

接受哺育、喂养，

享受谧静。

赋别秋诗，怀迎凌冬——

我是一颗梅花种。

其二：1840 年 6 月

东南一隅被惊响撕裂。

山雨欲来，长风揽过琼楼；

沧海捧着木船、铜流星锤、空竹、纸鸢，

一并没入道光二十年的初夏。

曾经竿旗穿市的巷子，

成了鞭子抽出的伤口，

鱼鳞一般。

黑灰色的硝烟裹挟着我，

安宁从缝隙中被偷走，

风化的香港岛在烦琐的合约上，

摇摇欲坠…

哪堪重记忆。

其三：1900 年 8 月

贫瘠、干瘦，

海风灌不满我的果核，

缺乏食物、没有去处。

滴着熏臭唾液的黑熊南下争食；

黄毛斗牛犬横卧长江口，

皲裂的唇挡不住它侵夺的野心。

黑绿的青蛙闪着刺人的眼睛，

蛰伏在雨林之中；

盘桓东方的老鹰闻讯赶来；

太阳失去热量和温度。

数种陌生言语在我耳边交织，

我听不懂，

但我仓皇、怨愤！

牡丹台被焱焰定格，

碧桐书院听不见孩童啼哭，

子弹绕不出俄罗斯转盘，

翠竹玉泉嘶吼、

挣扎、痛苦。

三千宫阙低吟着汉宫秋月、玉树后庭；

宫娥舞着长袖、捻着帕子，飘飘然，

升到广寒宫上。机枪击碎月影。

其四：1935 年 12 月

那是一双沧桑的老手，

黑夜荫蔽，

悬线在食指绕圈，

提起一方城邑。

虎口的枪茧搓磨我的脖颈，

三八式步枪瞄准我的额头，

烙上印记。

统治者的铁蹄掀起时间的褶皱，

将怒吼踏进土地。

云中君卷来祥云，

西伯利亚的风拂过北平，

翻动扶摇羊角。

锦书洒满膝盖，

他们向世界发出的，“援助联合”的宣言，

撕碎黑夜、

唤醒沉沦。

一二九的歌飘然而至，

高昂的号角划出瑰丽的天际线。

暗香浮动映月。

其五：1937 年 12 月

大营的帐幕死气沉沉、四脚朝天。狱

鬼伸出欲望的钩爪，

夫子庙飘下一件百家衣，

恶之花扎了根。

喧笑落下帷幕，

浮着尸体的南京，

绿水逶迤的、

杜樊川再也泊不到的秦淮，

淌出黑色的血。

天穹敲着悲鸣的无线电。

祁连、横断劈开天堂与地狱；

古道上的黑茶与汗马，

落魄、倔强、

无人问津。

破旧的水车纺着疲惫的歌，

忽远忽近，

似飘渺的、抓不住的云。

龙虎灰飞烟灭。

其六：1949 年 10 月

静鞭笞出曙光，

喝退残月，雄鸡启鸣。

赤红色的天安门广场缀着宫灯，

金风翻动流苏，

钢盔折射诱人的光晕，

喜鹊衔来芙蓉花种。

申时，爽气，

湘潭口音的誓言落下时代的巨笔……

巨鼎迸溅出沸腾的人声，

激越欢潮冲刷大地上每一角烟囱、灶台、乱葬岗。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分不清是喘息呼出的蒸汽，

还是渗出咸气的汗液。

我重新坠入长眠。江河不疾不徐。

其七:2022 年 9 月

白色衬衫淋上波点；

斑斓的伞面为古都绾上珠钗；

吐鲁番的葡萄泛着绛紫；

澎湖湾挂满椰子与斜阳。

你披上名为“新时代”的盛装，

踏过万古山峦，

聆听李凭箜篌、霓裳六幺，

阳春白雪、渔樵问答。

北境、南沙，帕米尔、乌苏里，

五个时区、六十多度的经度，

一笔一笔，描摹你的姓名。

你问我为何还不开花？

我在等：

等暴雨、

等冷风、

等今秋最料峭的一场霜、

等鹅毛大雪落下，

我再点缀锦绣中华。

（作者系 2020 级汉语言文学（师范类）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