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国威 摄
那几个悠长的夏日,我注视着在水泥地上跳动的光点,空中飘来清新与熏臭混合的气息,旁边的洗手间没有门,浑黄的帘子轻轻碰撞摇动。安静的教学楼里,只有我们无所事事地醒着,我数次想说,对青春迟钝的感受是最无用的东西,就像现在,我的心里空无一物。但她转回目光来注视我,看起来总是有些漠然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疲惫的一张脸,我就没说出来了。
我们的青春好普通啊,乏善可陈的日子里,是什么在让我们互相靠近呐?如果是现在相遇,我们可以自信地谈论许多话题,在开阔的天台上伴着湖畔的灯光喝汽水听歌,或者在深夜里畅谈我们所熟悉的文学,讲讲存在与真实,与你我所关心的一切。但那是2019年,我不懂让人舒适、随处可谈的这些,如果当时我明白,就不会给你留下一个带了刺的初印象。
我们的座位排布很有趣,我一抬头就看见你的侧脸,像一抹漠然的冰雪。当时的我或许在你眼里,还只是个认真严肃的乖乖学生,性格没有活泼到让你主动靠近,也没有淡泊得让你觉得特别,总带着说不清的愁苦与颓靡。我注视着你的坦然、自信,总觉得羡慕。
那个升入高二的夏天。我在夏季明媚的天色里游荡着,突然就有了写点故事的欲望,那个暑假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写了很多很多。后来带到学校,你要看,看了之后也告诉我一些故事,给我积极的反馈。那个故事的开头是浓重的黑夜与闪动的手电灯光,当时未曾想到,我们一起度过的许多瞬间都与夜晚结缘。你喜欢我的故事时从不吝惜溢美之词,不喜欢时也可以从人物到剧情都批评一遍,当时我自然是气得要命,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对彼此说过的话,许多都是正确的。拉拉扯扯到现在,已四年有余。
那个跨年的晚上,我读了一篇短篇小说,旋即转发给了你。收到你的回复时,车窗外的烟花噗噗地燃烧,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呼吸着。那篇小说的剧情,现在想来其实有些俗套,但当时或许因为我们都是和主角同样的年纪,都又愤懑又伤心。我记得那个晚上,格外地孤寂,格外地安静,烟花透过车窗去看就像一张张相片,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房子里,我独自坐在车里,等着你的消息一句句冒出来。那之后我们有半年多的分离,隔几天就要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畅快地交谈,真美好,真幸福。即使那时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也觉得快乐,为我能让你快乐而快乐。如果不是你爱看,以我的懒惰性子,每天坐下来写几千字的文章是不太可能的。
我很厌恶关于爱与苦难的自我标榜,大概是因为人难以逃脱的表演欲。但你知道我的所有角色,知道我最消沉、严苛、郁结的时候,也知道我的理想,从未质疑。我有时轻飘飘地和你说一些过去的事,那都是已经在我脑海里变成可供取乐、嘲笑了的,然而你愤愤地指责他们的不公,说想到你的朋友都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你难过得不行。那时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想装作自己还没忘掉,心里还有阵阵隐痛,这样你就能更加心疼。但我当时很不想那么做,大概也是从那天之后,不再在你面前表演什么了。
在读《树犹如此》时,我激动万分地拉你来看他们中学时跌跌撞撞上楼撞在一起那一段。不记得你是什么反应,但我总是难以忘怀。我想起我们的青春,最美的瞬间都是这样平常而跌跌撞撞的,当时只道是寻常。
大学在一个繁华的城市里读。灯火璀璨,也乏善可陈。我看见他们眼中的夏日与海浪,那些干净明亮的书房,感觉是很美丽的一种青春。有时候也会想起高中的某一个夜晚,米白的窗帘敞开着,水墨画般柔软如雾的月亮在窗玻璃的一角静静地坐着,月光像一处泉水,流淌在我的床铺与我垂落在床沿的手上。我盖着无比轻柔的被子。朋友,这是我很难忘记的。在回忆那些美好清新的瞬间时,贫瘠与被漠视的残痼,也仍然留在我的文字里,悄悄地展示给了你。
或许吧,我有千万种细腻的话语来哄你开心,有无数浪漫华丽的想法来吸引你的目光,有自认为可以随意标榜的忠诚、勇敢与坦率;但我知道这些只是虚妄。假如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决定分道扬镳,那么这一切都会如流沙城堡般坍塌,你就会发现我所付出的不过是一些很平常的东西,远远配不上你对我的支持与信任。但如果那一天不会到来,在我人生的每一刻,你都不必问我是否爱你,因为是的,是的,一直是的。
(作者系2021级汉语言文学(师范类)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