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给我的高中开一扇门,我大概还是会打开教室的后门。
那个后门是一个交通要地,你可以从这里,走向或者离开很多地方。
我们的教室挨着楼梯口,走后门比走前门要方便得多。
我在食堂吃得很撑,撑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我和朋友们笑得很开心,摇头摆尾地爬着一阶又一阶楼梯,期待着下一个转弯就可以看到熟悉的情景。但往往还没等到,我就有些累了,我靠在扶手上喘着气,一点也不想上去了,吃撑了的我只想靠在什么东西上,张着嘴,等着食物慢慢消化。但我还是要往上爬,因为目的地没到。
楼梯间挺暗的,教室的灯光却很亮,一眼就可以看见。每一次走到后门口,都有一种我又胜利了的错觉。快步走到我熟悉的地方,瘫在座位上,张着嘴,发着呆,感受着头顶亮亮的灯光,等着肚子里的食物消化。食物的存在感不那么强之后,大脑才会开始运转,晚自习也才刚刚开始。
我是有点害怕走前门的,尤其是在大家都坐得整整齐齐的时候。当从前门走入教室,会有很多目光突然看向我,我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我想躲避这些视线,但很难不变成和更多人视线相接。而走后门,意味着,我看不到人的表情,很让人安心。因此大多数时候,我是宁肯绕远路,也不愿从前门进入教室的。
后门离老师的办公室也很近,只隔了几步路。
高中的我有无数的新鲜问题想问,但大多数,都在这段,没有几步的路上被消磨殆尽了。情况往往是,我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我为这个问题得意极了,我觉得一定没有人能想到。我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又看,其实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堵墙和暗暗的走廊。我也不知道老师在不在。我反复安慰自己,不要害怕,这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你只是问一个小小的问题,你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些时候,我可能花了很长的时间,也还是没能从座位上站起来。另一些时候,可能脑子一热就从后门冲出了教室。站在办公室门外的平台上,通过铁窗望向办公室,如果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反而会松了一口气。而如果我看到了那个身影,大多时候我很难直接冲进去,而是在门外徘徊,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想着要问的问题。堵在门口是很不合适的,因为你不得不直面每一个要进办公室的人的目光,他们也许并没有打量你,但你很难不在接上他们目光的一瞬间,把目光放在别的地方。在办公室的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有时候是以排队的人太多,老师太忙放弃的,有时候是被上课的铃声解救的。反正大多数课间,往往是以我慌慌张张,一无所获地从后门回到教室结束的。
我是喜欢找理由的人,喜欢让一件事看起来有头有尾。比如为那些我没能问出口的问题,我想,我没问出那些问题,是不是因为我可能也没那么想问呢?如果我真的那么想问,是不是会直接冲到老师面前呢?是不是这样也并不是很重要,我也难得不会继续深究,因为这样的答案会让我很舒服。
毕业的时候,又从后门走进教室。
地面上散落着各种资料、试卷以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什么人了,这幅场景与我们第一次搬进这个教室时很像。我遇到我的同桌,我们看着彼此,我空空的心里有一些期待,目光追着她,等着她说点什么。好像是为了逃避尴尬,她草草地说了两句,我也不记得是什么了。她急着离开,我也没有去追她。
我很少主动做什么。
我也从后门离开,办公室的门紧锁着,也不用我冲进去跟老师道一声再见。
也不知道我们学校是怎么想的,我们离开以后,那栋教学楼被改成了宿舍。所以我也不知道后门后来怎么样了。
这几日里突然发现,大拇指内侧的茧摸不到了。因为厚厚的茧而畸形的食指,也慢慢和其他手指越来越相似。
原来,我一直耿耿于怀的这些茧,也会有消失的一天啊。
(作者系2022级公共管理专业学生)